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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塵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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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塵往事

“不可能,這絕對不可能…..”慕容夫人嘴裏訥訥地說著。慕容瑯的話就像一道驚雷,在她頭上炸響,顯然她已經失了心智。那位陳家小姐應該在十幾年前就死於錦衣衛的刀下了,準確的說,所有陳家人,包括下人,都應該已經死絕了。怎麽可能還有活口呢?難道是冤魂出來索命不成?

慕容夫人怔怔地想著,眼前只看見慕容瑯的嘴一張一合地跟她說著什麽,但她卻一個字也聽不見。漸漸地,她只覺得目光所及的事物越來越模糊,直至一片花白,隨後就什麽也不記得了……

慕容夫人再次醒來的時候,已經過了掌燈時分。她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皮,見慕容瑯、何媽媽,還有秦伯正守在床前,滿臉焦急地看著她。

“夫人,您總算醒了。阿彌陀佛,佛祖保佑。”何媽媽率先發現慕容夫人醒轉,嘴裏不住地念著佛。

慕容夫人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她只得擡手,示意自己要起來。何媽媽明白她的意思,輕輕撐著她的後背,將她扶了起來,隨後又拿了個迎枕放到她身後,讓她靠著。

秦伯從後廚端來一碗參湯,遞給慕容瑯。慕容瑯接過之後,一勺一勺地吹涼,餵給母親。他心中很是懊悔,剛才不應該把話說得那麽直接,要是再婉轉些或許母親也不至於昏厥。不過,母親如此過度的反應反倒恰恰說明,當年之事一定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一碗參湯喝完,慕容夫人的精神終於緩上來一些。慕容瑯見狀,便欲告退,他想讓母親好生休息,關於這件事等以後再找合適的機會說。誰知慕容夫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,對他低聲道:“瑯兒,你先別走,母親有話和你說。”隨即,她看了看何媽媽和秦伯,二人會意,悄聲退出了房間。

“母親,您剛醒,現下身子還未完全恢覆,有什麽話,不如……”

“瑯兒,”慕容夫人出言打斷了他,隨後慢慢說道:“母親問你,你說那個蘇墨就是陳大人家的二小姐,此話當真?”就在剛剛醒轉的半刻,她憶起了暈倒之前慕容瑯所說的話。雖然她仍出於震驚之中,但如果不弄清楚,她恐怕今夜,乃至往後,都無法再安心了。

慕容瑯微微點了點頭:“是真的。不瞞母親,孩兒其實一早便發現蘇墨的不同尋常,一直命人在暗暗追查。就在不久前,我收到消息,確認蘇墨便是陳墨語,而且不僅如此,她的乳母也尚在人世。”

慕容瑯說得極慢,生怕又刺激到母親。慕容夫人聽完,垂首微微一嘆。這聲嘆息似乎是從十幾年前穿越而來,當中帶著積年累月的歲月的封印,沈重而又悲愴。再擡眼時,她的眼中已蓄滿了淚水。

她顫巍巍地握著慕容瑯的手,未及開口,淚已撲簌簌地落下:“都是報應,都是報應啊……只是為何偏要應在我的瑯兒身上啊?”

“母親,”慕容瑯捂著母親冰涼的雙手,道:“您能否告訴孩兒,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?父親彈劾陳大人,真的是因為他貪墨了賑災銀兩麽?”

“哎……”慕容夫人又是一聲無奈的哀嘆。她怔怔地看著床頭的燈燭,往事如海浪般翻湧上她的腦海……

……

景昭二十三年,慕容府。

入夜,幽暗的燭火下,慕容狄眉頭深鎖,焦灼地在房裏踱著步。慕容夫人和已被封為太子妃的慕容琬坐在一旁。慕容琬此時已身懷有孕,這是她和太子朱瑞安的第一個孩子。然而此時,她沒有半點即將為人母的喜悅,反而低聲抽泣著,慕容夫人則在一旁柔聲勸慰。慕容琬斷斷續續的哭聲落到慕容狄耳中,更加劇了他的煩躁。

“沒想到,太子竟荒唐至此!竟敢做出如此膽大妄為之事!”他指著慕容琬,恨鐵不成鋼地道:“還有琬兒,你不知規勸太子也就罷了,竟然還以腹中的皇孫要挾老夫!你……你……為父真後悔生了你這麽個女兒!”

慕容琬一聽這話,知道父親動了大怒,她立刻起身,不顧自己的身份,幾步走到慕容狄身前,“噗通”一聲跪在了地上,跟著便磕了一個頭。慕容夫人見狀,趕忙上前,要將她扶起。慕容狄也嚇得驚住,伸手屈身道:“太子妃快快請起!老夫剛才口不擇言,沖撞了太子妃,請太子妃見諒!”

慕容琬執拗地推開母親的手,淚眼婆娑地看向慕容狄道:“父親,此處是在慕容府。這裏沒有太子妃,只有慕容琬。琬兒是父親和母親的女兒,女兒不孝,理當跪地向二老叩首告罪!還請二老聽我把話說完!”

慕容夫人見她執意不起,便道:“琬兒,你不顧及自己的身份,也要顧及你腹中的孩兒。倘若有個閃失,傷了皇孫,你讓父親和母親如何向皇上和太子交代啊?”說罷,她再次伸手,要將慕容琬扶起來。

慕容琬撫了撫微微隆起的小腹,這孩子雖還未出世,卻是天命貴胄,萬一出了什麽事,只怕慕容家難辭其咎。她雖然不情願,但也只得站了起來。

慕容夫人總算松了口氣,她將慕容琬扶到椅中重新坐下,自己也坐到另一側,握著慕容琬的手,輕聲安撫道:“琬兒,你有話慢慢說。你父親剛剛也是心急,才信口胡言的。他不是那個意思。”隨後,她沖慕容狄努了努嘴,示意他到對面坐下。

慕容琬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,擡頭對慕容狄道:“父親有所不知,自從殿下被封為太子,入主東宮,便明白大周未來的江山社稷都壓在他的肩上。為此,他日日勤勉,不敢有半分懈怠。但無奈……無奈他資質平庸,心餘力絀。無論他如何努力,總難得到皇上的認可,更比不上聰明睿智的三皇子。”

“那他就去結交權臣,豢養門客嗎?”慕容狄脫口而出,語氣中仍帶著怒意,慕容夫人立即沖他搖了搖頭。

“豢養門客實屬無奈之舉。殿下庸懦,需要倚賴智囊為他出謀劃策,至於結交權臣……琬兒也曾勸過他,皇上最忌憚的就是皇子與朝臣過從甚密。但父親您也知道,朝中的一些大臣對皇上早早冊立太子本就懷有異議,如今更是用對未來君主的標準要求殿下。殿下的任何一點瑕疵,都會被放大,都會被參奏。他擔心再這麽下去,不知道哪天,他這太子就會被......所以,只好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勢力。”慕容琬哽咽地說道。

“哎~”慕容狄長嘆了一口氣。皇上冊立太子朱瑞安的時候,他其實也不太讚成。雖說,朱瑞安乃皇上長子,又是中宮所出,立為太子可謂名正言順,但那時,朱瑞安還小,很難預知他是否有為一國君主的潛質。何況大周幅員遼闊、外敵狼顧,非明君不可主宰。皇上此舉,當真有些冒險。

此後幾年,幾位皇子逐漸長大。如妃所出的三皇子朱瑞佳逐漸顯露出非凡的才智。慕容狄看得出來,皇上每每看向三皇子,目光中都帶著嘉許。而望向朱瑞安的眼神,則更多地是審視,甚至還有些猶疑。或許,皇上也在反思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吧?

想到此處,他無可奈何地對慕容琬道:“即便如此,殿下也不能挪用……挪用朝廷撥付的賑災款項啊?這可是忻州百姓的救命錢哪!”

當年,太原府陽曲縣忻州在麥收時節突遭蝗災,全州一年的糧食顆粒無收。朝廷緊急調撥周邊臨縣的糧倉支援,偏在此時,忻州突發地震,山崩地裂,道路被落石阻斷,外縣的糧食根本運不進去。一夜之間,全州數十萬人口流離失所,餓殍遍野,轉眼就成了災民。

待地震過去以後,主管此事的戶部右侍郎陳恪端大人,立即撥付給忻州八十餘萬白銀用於道路重修、民房重建。

“琬兒也知此事確實是殿下做錯了。這些年,太子為了在朝中扶植自己人,花了不少銀子,再加上養著百餘名門客,這些人每年的吃穿用度更是耗費巨大。東宮看上去表面風光,實則內裏已捉緊見肘。因此才打了這筆賑災款的主意。”慕容琬愧疚地說道。

“這麽說,銀子到了忻州只是走了個過場,最後卻進了太子府?”慕容狄將信將疑地瞪著慕容琬問道。

慕容琬點點頭,不敢正視父親的眼睛。

“糊塗!真是糊塗啊!一步錯!步步錯!”慕容狄又激動起來:“眼下見事情就要敗露,你們便想讓老夫將罪責按到陳大人身上?你可知,那陳大人不僅是戶部右侍郎,還是文華殿大學士。他為官清廉,才學卓然,是大周不可多得的人才,連老夫也要敬上三分。而今,你們竟讓老夫去……”

“父親!”慕容琬痛哭出聲,她不顧慕容夫人勸阻,跌跌撞撞地走到慕容狄身前再次跪下,哭著說:“父親您一定要救救太子啊!太子也知道這次做得太過,但這筆賑災款項是從陳大人手上劃撥出去的,如今也只能由陳大人頂這個罪了!求父親可憐可憐太子,可憐可憐琬兒。此事若是被查出來,太子就完了!琬兒,琬兒也不想活了!”說著,她跪行了幾步,雙手緊緊抱住慕容狄的腿,苦苦哀求。

“你……”慕容狄忽覺一陣頭暈,他的身子晃了一晃,用手扶住額頭,道:“即便依你所言,將此事推卸到陳大人身上,那忻州知州馮紀安難道是吃白飯的?他一紙奏折上書皇上,太子一樣難逃罪責啊?”

“父親有所不知,馮紀安已經自縊身亡,他的家人全部服毒自盡了……”慕容琬的頭低低的,越說聲音越小。

“什麽!”慕容狄大驚,他“騰”地一下從椅中站了起來,看著慕容琬,哆哆嗦嗦地指著慕容琬道:“你……你們……”

慕容琬淚水滂沱,原本精致的妝容已經被淚水沖刷得面目全非。她搖著頭對慕容狄道:“父親,琬兒也是事後才知曉此事,琬兒也沒想到殿下會如此行事啊……求父親看在琬兒腹中孩子的份上,救救太子吧,琬兒不能沒有太子啊……”

慕容狄頭痛欲裂,他萬萬沒想到,太子為了填補東宮賬上的窟窿,竟然挪用銀兩,構陷朝臣,甚至害人性命。如若東窗事發,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他被廢黜,押入天牢。而陳大人,馮大人,還有忻州數十萬百姓的性命……這真的是當初皇上選中的儲君麽?

看著慕容琬哭得紅腫的雙眼,慕容狄眼前一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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